2017年9月8日，中国华信拟91亿美元收购俄罗斯石油公司（Rosneft）消息公布。斥巨资收购俄油股份，这对中国华信及其它中国企业到底意味着什么？中企进入俄油气市场最佳时机是否已宣告来临？
就此话题，中国华信首席战略顾问白益民接受专业访谈，首次为广大读者分享了中国华信收购俄油背后的启示。
白益民简介：
中国著名的产业经济学家，中国华信首席战略顾问，国资委的战略顾问，同时也是社科院日本经济学会理事，CCTV经济频道专家顾问，环球财经杂志的编委，著有畅销书《三井帝国在行动》。
1. 中国华信巨额资金入股俄油，对中国华信和中国企业到底意味着什么？是否意味着中国企业离俄罗斯油气市场更近一步？
其实这个问题可能大家的主要震动在于，中国的企业突然能够进入到俄罗斯石油公司股权结构，这是以前没有看到的。这个是跟俄罗斯原来的经济体制有关的，它原来也是一套计划经济体制，最近几年也开始做市场化或者是私有化，或者叫国际化。但也不叫完全的私有化，类似中国的混合所有制改革。他们允许股权里掺入外部资本，开始是西方国家的资本在里面，这次因为俄罗斯跟西方国家，特别是跟美国的关系的恶化，导致了俄罗斯在很多政策，特别是在对经济方向上做了调整。有这个机会，中国华信借此进入到俄罗斯石油的股权中。我觉得对中国企业来说，的确存在在经济层面顶层活动中介入到俄罗斯经济建设的情况。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次机会，作为加紧中俄之间的一个经济上的、一个战略同盟的关系，这是一个实质性的进展。
2. 在俄罗斯能源市场，欧美企业在技术装备服务、高科技产品领域都占有很大市场份额，在这样的情况下，现在是否是中国企业进入俄罗斯的最佳窗口期？
这要看中国企业的目标是哪个市场。是在一个新市场，还是在一个原来的旧市场去争夺份额？如果去找新市场的话，因为现在油价比较低，开发新油田的这种动力不足。很多油服公司可能原来考虑的都是去争夺新市场，也就是说谁开发了新油田马上跟进看能不能参与进去。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不光是俄罗斯，全球整体的石油开采是供过于求的。你要找到新市场开发新油田的这种机会还是比较少的。对中国企业来说，俄罗斯的市场更多的是看它的成熟市场，就是现在有很多欧美油服公司在为俄罗斯进行服务。在欧美和俄罗斯关系恶化的情况下，我想俄罗斯也会调整它的策略，减少对欧美企业的依赖，特别是在技术型企业、服务型企业上的一些依赖。中国华信介入到俄油顶层股权结构以后，将来获得董事局席位、跟它们各种政商关系的一些交往以及智库之间的交流，都会对俄罗斯石油开采以及整个产业链方向性的调整构成影响。这将为中国企业创造机会，从欧美油服公司之中夺得更多的份额。我觉得中国企业更多的应该是盯住这一块，而不是去想是不是有新油田。中国的企业现在也具备了一定的基础。以前中国企业都在使用欧美公司的技术服务，但是经过中国自身这二三十年的发展，我们有很多人才也通过在欧美公司里头工作，出来创业形成了不少的民营企业。这些油服企业是作为欧美企业的附庸，还是借俄罗斯这次市场机会组织起大的平台，包括在像华信等一些中国大型平台公司的组织下，直接到俄罗斯去和欧美企业争夺份额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、战略上需要思考的问题。
3. 中国企业过去在俄罗斯业绩不佳，吃过不少亏，而日本同俄罗斯之间却有一些成功的能源合作。您对日本经济模式有很深的研究，日俄能源合作有哪些成功经验可以供我们借鉴？
日本跟俄罗斯的合作曾经在远东地区跟中国有一个争夺——石油天然气管道。原来中国跟俄罗斯谈好的线路是通往大庆的，结果日本插了一手，把这个管道引向了能够通往日本海的通道。它实际上是绕开了中国这个唯一的通道，虽然也把大庆作为一个油路的分支，但是改变了整体的方向，俄罗斯的这个管道通到了海参崴方向。原来是有计划建立大型产业基地，包括化工等等产业基地。俄罗斯当时是跟着日本走，在那个地区还有大量的日本企业，包括丰田等等在那个地区进行了投资。过去日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，是一个金主。现在其实中国手上并不缺钱，在中国也具备资金的条件下，与日本下一轮的争夺并不逊色，关键就在于产业组织能力上。当初跟俄罗斯签署协议，做这方面工作的主要是日本的几个产业投行，在日本被称为综合商社。它们组织这样一套产业体系不光是输入资金，还让俄罗斯看到了一个大的产业基地，看到了一个大的产业体系，所以俄国这些企业都跟着日本企业在做。从目前的角度来看，日本跟美国在政治上捆绑紧密，再加上北方四岛的争端，俄罗斯与日本的合作其实已经出现了很大的裂痕，这也是中国的机会。
我们要研究和吸取日本跟俄罗斯合作的一些经验。但在这个新的阶段，中国借助人民币国际化，其实更有优势。跟俄罗斯的合作，同时我们要看到，买到的不仅仅是石油。华信这次入主俄罗斯石油，我们从协议上看，其实是一个全方位的合作，包括在金融领域的合作。有可能未来会有产业基金，推动产业层面的两国企业合作。不排除我们既走出去，也要把俄罗斯引进来，它的资本也会进入到中国市场。实际上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达到双向投资，俄罗斯的资本要进入中国市场，也会给中国带来很多的机会。中国的能源，从国家战略层面来看的话，石油的储备是很低的。未来中国将建立大量的储备，不管是石油还是天然气。本身这种储备也是一种金融，会带动更多的产业发展。所以我们看到的机会不仅仅是在俄罗斯，未来在中国还有更多的机会。
4. 日本综合商社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？对于这种模式，中国企业应该如何借鉴，组成一种怎样的形式，同他国企业竞争？
综合商社不光只有能源贸易，还有很多大宗贸易以其为平台。它在这样一个国际贸易公司的基础上，形成了投资的功能。同时它又掌握了很多物流环节，这个商社的背后，持股方又是金融机构。我们原来都是按照美国的企业方式进行构建的，美国企业强调的是金融和产业的一种分离状态。金融公司你是不能随便持有产业的，不然就有风险了。日本企业完全是混合型的，产业公司可以持有金融，金融回过头来可以持有这个产业公司。这中间有一个环节，就是商业公司，就是这个贸易加投资的综合商社。它既被产业持股，但更重要的是被金融持股。商社又持有很多产业的小股权，把它们给编织起来，形成这种战略性体系。在日本，综合商社现在被称为战略性投资集团。在这样的体系支撑下，金融可以把它挂接好，产业也有秩序的来进行推进。大家实际上是各有分工，然后有秩序地推进，而不是一出海就互相开始抢占。在这样一个大体系下，我看过去日本跟俄罗斯的合作还是卓有成效的。现在只是因为在政治方面的对立，给中国创造了一个机会。
5. 有不少企业反应，过去在中东、中亚，中国企业常常相互压价竞标，造成市场环境恶劣，反而导致自身利益受损。这种中国企业“一出去就散”的原因是什么，未来在俄罗斯该如何避免这种状况？
中国企业以前一出去就散的情况，其实有很多教训。包括特别是像去蒙古开矿的一些企业，那时候一说民营企业全都去了，然后也被他们坑了不少。因为你本身不是一个抱团的，相互相争，同时中间还有很多骗局。有很多人在里头，对矿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，到时候就去抢，抢了以后就砸钱。而且砸钱也基本上是通过互相抢，把矿产的价格也都抬高了，造成了很大的损失。
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，你看去蒙古的一些地方民营企业，这种做法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。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，日本企业实际上是把大家组织起来进行分工。因为他们之间企业形成了持股关系，交叉持股关系有的时候在利益分配上是可以互相让出来的。我虽然把这块利益让出来了，但我也在这块利益里头有股权。他可能让出来了，但大家都有自己的重心，就是这个业务中心。所以会围绕着业务中心去获得他那一块的收入，而不是说什么都想抢一点，最后什么都没抢着。
所以中国企业要出海之前，在国内先需要一定的捆绑，然后打造一个平台，然后一起出去。这种捆绑并不是说谁把谁吃了，实际上是建立一个链条关系，让大家在利益分割上都能够获得收益的一个捆绑机制。
6. 用怎样的方式能够聚合中国企业，在国内外市场形成合力，避免互相拆台的困境？
国内的市场已经打拼的差不多了，实际上有很多的民营企业家，有共同愿望一起出海。那么一起出去，要做一个什么前期准备呢？大家要做一个股权上的捆绑，这个捆绑并不是说直接跟自己的公司进行资本运作捆绑，这个东西是需要一定时间的。首先需要有一些资本，而且这些资本的运作中间还得有财务。各种问题是很难一下达成一致的。可以先几个企业家做一个平台公司，然后用这个平台公司持股相关企业的公司。这不一定是大股持有，而是小股持有，然后就形成了一个平台公司。那么将来谈判的时候，是用平台公司去谈判，谈判下来以后再分给各持股公司，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秩序。大家都不要一个一个去谈判，因为你一个一个去谈判，人家也是见机会使劲杀你，就是让你们之间互相杀。这个都会造成国内企业自己的损失，而且不利于跟西方公司竞争。因为西方公司都是一个大整体了，它们经过上几十上百年的发展，还有各种资本整合，已经是一个大公司去跟俄罗斯谈的。
中国的一个小公司从体量上就无法跟人竞争，这也没有办法。再有一个，你的产业链不够全，你如果说形成一个平台公司，带着这个平台公司去把各个进入这个平台公司的产业都梳理出来，就都当成是这个平台公司的产业了。
那么你拿出去的，一定就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公司。这样你的体量、技术覆盖以及技术之间的咬合，都具备一定的条件以后，你跟欧美公司才能抢，不然你是抢不动他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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